关键词:医书;临证 中医书籍,用“汗牛充栋”一词形容绝不为过;人的生命,用“白驹过隙”一词形容,似也不全荒唐。读书临证,临证读书,这是一个医生终身的必修课。以人生“有限”的时间,面对“无限”的医书,怎么读呢?又如何从书中学会临证? 书要活读活用,正面皆为常,背面都是变,读到的是常,想到的是变。古人常说于无字处读书可能就包含这一意思。这也符合阴阳观、辨证观。知阳不知阴、知阴不知阳都会动手就错。 《内经》说:“夺血者无汗,夺汗者无血”(见《灵枢·营卫生会篇》)。《伤寒论》在麻黄汤禁例中提出“亡血家不可发汗”,“衄家不可发汗”。本来对麻黄汤方未用就已敬畏三分,加上这两条禁例,后学者经常会把“血证禁用麻黄汤”这一认识深深地印在脑中,临证绝不敢越雷池半步。 任何禁例都必须重视,但任何禁例都不是刻板的、绝对的。医贵圆活,忌执滞,这是临床医生面对活生生、个体化的病例必须做到的。不知禁例难免误治,对禁例知而不化也易误治。对血证不可发汗,是指对阴血不足之人不可轻易使用辛温力猛的麻黄汤方发汗,因峻汗易损伤阴血。但反过来说,如果血证是由寒闭表实引发,即使是亡血家,也不避发汗,因表闭不开,血证不愈,这类血证临床偶能见到,多被长期误治。当然,如果是亡血家,在取用汗法方剂时需要斟酌加减。《内经》不也说:“汗不出者,呕下血者死”(见《灵枢·热病》),《伤寒论》也说:“伤寒脉浮紧,不发汗,因致衄者,麻黄汤主之。” 知常容易达变难,治标容易治本难! 记得大学毕业后不久的一天,我捧着一本中医书在读。进来一位高一级的校友,问我读什么书。当知道我读的是中医书时,显得特别不可理解:“你现在还读中医书?中医不就是那点阴阳五行、气血经络吗,有啥可读的?”想起当时学友的那种表情和语气,很自然地想到了电视剧《士兵突击》中许三多的战友不理解许三多每天铺路是为啥。但多年来,读书,读中医书,始终是我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。读书中临证,临证中读书。 临证越多,读书越多。多年的读书与临证使我悟到了古人的一句话:“书有未曾经我读。” 牙痛,是临床常见的病症之一。当面对一龋齿牙痛患者时,我以前经常建议患者找口腔科医生开髓、消炎、修复,因为当时思想里总认为龋齿病属于不可逆的器质性病变,口服中药于事无补。后来读到门纯德的《名方广用》一书,见有如下论述:“(龋齿牙痛)此证多属阳明热实,兼有血瘀。桃核承气汤可起到止痛、消肿、缓解症状的作用。”并载有一案,治一男性患者,龋齿牙痛,疼痛难忍,用桃核承气汤加味,服药两剂,牙痛又止。“遂将上方常备,每痛时一服即效。”读后如获至宝,并仿用于临床,疗效确切,且经得起重复。后读及《张氏医通》见有如下论述:“龋齿数年不愈,当作阳明蓄血治,桃核承气为细末,烂蜜丸如梧桐子大服之,好饮者多此,屡服有效。”读及《杂病源流犀烛》也有类似的论述。二书中记载,不仅告诉后学者如此治疗“屡服有效”,而且告诉后学者这种蓄血龋齿多发于“好饮者”身上。 后读王好古《医垒元戎》,才明白此法出自“易水学派”。书中在“仲景桃仁承气汤”下指出:“上治牙齿等蚀,数年不愈,当作阳明畜血治之。”“好饮辈多有此疾,屡服有效。” 又曾治一牙痛患者,用药无效,转诊一老中医,处以肾气丸。在自愧不如时颇觉奇妙。后读及张梦侬《临证会要》一书,见书中用肾气丸加味治疗慢性咽炎及口腔炎。方药组成是:肉桂1.5g(未捣),熟地15g,山萸肉10g,山药15g,泽泻10g,丹皮10g,北细辛2g(捣),玄参15g,茯苓10g,熟附片10g,车前子10g,牛膝10g。 自悔早该读书,也许会避免前面的用药无效。后又读及《增译柳选四家医案》一书,见如下一案:“肾虚齿痛,入暮则发,非风非火,清散无益。加减八味丸,每服三钱盐花汤下。”天哪,古人的常规治法在我的眼中竟视为“奇妙”!读完此案时,我的脑中出现了四个字“不学无术”,说自己的。刺激的还在后面。读《张氏医通》时,书中明确告诉后学者:“肾经虚而痛者,八味丸加细辛。” 曾治疗一脾胃虚寒患者,处以理中汤合小建中汤方,患者过服致牙痛不休,由冬至春,缠绵数月,投以小剂清解,无效。他医投药三剂量,数月牙痛立愈。取方视之,生地、麦冬、玄参、知母各12g,药仅四味,一剂药仅48g。读《增评柳选四家医案》时见有如下一案:“阴不足者,阳必上亢而内燔。欲阳之降,必滋其阴,徒恃清凉无益也。生地、知母、甘草、黑栀、麦冬、玄参、丹皮、地骨皮。”此案不一定是牙痛,用药也不是四味。但读此案时,我想到了那四味药治好了患者的牙痛。 常有学生问:“老师,我怎么能成为一名好医生?”我说:“读书。书中自有临证,书中自有老师。” 一天,一名学生和我说:“老师,我按你的建议去读陈修园的书,可抱着一本《陈修园医学全集》,硬着头皮读了多页,几无所获,无法再往下读,没见到你说的那么多好东西呀?” 我说,我让你读陈修园的书,可我没让你必须从第一页开始逐页逐字读呀。你可以随意读,可以找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读,可以从头开始,也可以从中间,甚至是后面开始。你可以随意跳过(不读)一切你不感兴趣的、让你乏累的文字。这样你就不是硬着头皮读了,读书反而变得轻松了。比如你完全可以从陈修园“骂人”处读起。《景岳新方贬》淋漓尽致地表现了陈修园“骂人”的水平和文笔。你可以在近乎欣赏中走进陈修园,了解他,进一步走入他的思想中。 “骂人”也能骂出思想? 说“骂”有点粗俗,应该是“评”,或“批评”。陈修园在评“化肝煎”一方时,只说了一个字:庸。在评“六味回阳饮”一方时,有一句“人与尔何仇?必欲置之死地乎!”当你读到类似文字时,你不会笑吗?这一笑不打紧,足可以让你“硬着的头皮”软下来。 书中的“好东西”,临证用得着的东西,有呀,多得是。在评“大补元煎”一方时说:“且一方之中,混拈补药数味,绝无配合意义。”“入咽之后,无不壅气减食,气壅则神日昏,食减则精不储。神为阳气之主宰,精为阴气之英华,精神因此药而颓败,固不待言。”读至此,我们可以学到临证自行组方是有一定难度的,初涉临床的医生处方时最忌“有药无方”,想当然的虚则补、实则泻的药物堆砌是无功的。即使是虚证,在用补药时应时时注意气机的流通和中焦的纳化。比如,面对一位肾虚明显的病人,并不一定开手就补肾。也许用方的序列是:先用二陈汤,接用六君子汤,再用肾气丸等待。书中也写到:“五脏皆受气于脾,脾为五脏之本,此理甚妙。” 接诊一慢性咽炎患者,久治不愈,渐至咽堵痰壅。审前服诸方,不外玄参、麦门冬,或是熟地黄、天门冬,再加金银花、连翘等药。这不正类似书中所说的“方中广集阴柔之品,每令阴气上弥而天日不见”吗?读了类似文字,不就能避免犯类似错误吗?治疗咳嗽,我常用生麻黄、桂枝、细辛、干姜,尤其是治疗久治不愈的咳嗽。读陈修园书中下面一段就理解这种用药法了。书中说:“金畏火,人之所知也。而《内经》曰:肺恶寒。又云:形寒饮冷则伤肺。‘保肺清金’四字,流俗之谈,今人奉为格言,为害非浅。” 时下临证,受中、西医结合影响,尤其是专科,目中全无外感与内伤之别,辨证附于辨病之后,慢性肝炎不舍疏肝活血,慢性肾炎不舍补肾利湿,慢性咽炎只知养阴,慢性胃炎不离益胃……药液入咽,多能有效,但要想痊愈,绝不可能。当你读到陈修园说:“学者最不可走此一路,养病以害人也”这一句时,你会毫无感觉吗?当然,我并不是说陈修园批评张景岳都是对的,每一个人都是在用自己特定的一个角度去认识问题的。但通过这些文字,我们可以跟随这位临床大家(陈修园确实是为数不多的临床大家之一)走入临床,逐步深造。 版权声明 shengming 本文选自《临证传心与诊余静思》(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出版,高建忠著),最终解释权归原作者所有。由中医出版(北京治疗白癜风特色医院北京哪个医院治疗白癜风安全 |